揚州東關(guān)街，自古繁華地。長長的石板路如墨線穿城，兩旁店鋪林立，茶香氤氳，市聲不絕。在這喧鬧的街市中，藏著一座青磚小院，門楣樸素，粉墻斑駁，正是清末名士方爾謙的舊居，如史冊間一頁淡墨，待有心人展讀。

方爾謙

字地山，江都人，清末民初著名書法家、楹聯(lián)家。

其人博聞強識，尤擅聯(lián)語，時人譽“聯(lián)圣”。嘗執(zhí)教北洋，名動京津，然宦海浮沉，終棄冠冕，歸隱維揚，購此宅以棲身。宅院坐北朝南，藏于街西幽處，門扉輕掩，似拒喧囂于外。步入其間，一方天井豁然開朗，青磚鋪地，石階生苔。正屋三間，梁椽簡樸，窗格疏朗，無雕梁畫棟之奢，卻有寒士清曠之氣。昔年廳中懸自題聯(lián)：“春在先生杖履；秋為名士文章”。西廂為書齋，據(jù)傳四壁縹緗，碑帖雜陳，硯池常潤，燈影夜長。更深露重時，吟詩聲與街上打更的梆子聲遙相呼應(yīng)，一靜一動，竟成天籟。

方爾謙行事不拘禮法，藏書萬卷可散于市，千金易得亦擲于歡，文人骨子里一段風(fēng)流傲岸，盡化巷陌閑談。方氏晚年清貧，鬻字為生，然求者必?fù)袢硕?，雅士持誠而來，欣然命筆；市儈挾金相逼，拂袖不顧。某歲除夕，他在門上貼了一副對聯(lián)：“且食蛤蜊；莫問狐貍”，語出《南史》，眾人讀之哄笑，細(xì)品卻覺冷峻：世道紛雜，何須追問真假？不如啖一碟小鮮，守我本心。如此境界，非通達世情者不能道。

今故居舊址位于東關(guān)街逸圃對面355-9號，雖未廣辟為館，然游者立階前，或可遙想：在某個微雨的日子，一位清瘦老人倚門而立，目光溫潤，望向街市。孩童提著銅錢跑過，去買麥芽糖，笑聲脆亮。他捻須微笑，低聲吟道：“街聲甜似蜜，吾字瘦如柴?！?/span>

結(jié) 語

東關(guān)街酒樓日新，茶肆更迭。而這座小院，卻如時光漏隙中一枚蒙塵古錢，靜臥于繁華深處。揚州之風(fēng)流，從來不止于明月簫聲、畫舫煙波，更在這僻巷幽居間，在對聯(lián)的機鋒里，在一位名士“文章嬉笑皆成趣，天地沉浮不改狂”的精神中。

那是方地山，還在人間說對子。